“这是昨日我得到的半首诗，听闻是汴京一少年英杰所作，铿锵之意，如振金石。大兄当以此自勉，勿堕我塞上儿郎威名。”

耶律敖卢斡惕然而惊，拱手道：“二妹说的是，是我失态了。”

南仙摇头叹道：“父皇荒嬉好猎，不理国事，我大辽今后还要靠大兄支撑，如大兄消沉失志，我大辽怕有社稷倾覆之危，那时我大辽子民，必会堕入深渊地狱，惨不堪言，你我皆成亡国罪人。”

耶律敖卢幹默然点头。

南仙不想气氛太过凝重，转移话题道：“那史进可是前几日大相国寺暴打泼皮的那人？”

耶律敖卢斡点头道：“应当是他，探子报称救下那女孩是端王女儿赵福金。”

汴京城中自然有辽国的探子，原本这只是小事，但因涉及端王，便汇报了过来。

南仙嗯了一声：“闻听端王文采风流，尤善丹青，不过性子轻浮，如果是他当皇帝，我们大辽的日子怕是会好过些，可惜只是个闲散王爷。”

耶律敖卢斡闻言心中一动，沉吟不语。

南仙原本只是随口一说，此时见状心念一转，兄妹俩对望一眼，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机。

“好冷！”

余里衍听得昏昏欲睡，突感到身上一寒，咕哝了一声，靠向南仙。

南仙搂住她，摸了摸她的额头，轻声道：“可别是生病了。”

耶律敖卢斡揭开车帘，那茶寮早已不见踪影，前方汴京城门已经在望。

他眼中精芒闪动，若有所思。

半晌方轻声说道：“这事，怕是要着落在那史进身上。”

“总有一日要收复燕云，打到上京！”

扈三娘恼怒刚才那帮辽人无理，恨声说道。

史进三人不想和那队辽人同行，便没有马上走，仍在茶寮坐着。

史进看了她一眼，知她心情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。

“那莽汉倒不一定有坏心思，许是见你灵秀，想讨好那萧敖的妹子罢了。”

扈三娘脸微微红了红，却没收回手。

石秀叹道：“辽人凶悍，皆虎狼之士。”

刚才那番对阵，他虽无惧，但那些甲士的杀气却让他惕然而惊。

史进点头，虽然刚开始他占了上风，但那些甲士可不是汴京城中的泼皮，都是军中锐士。

如果一拥而上，结果还真不好说。

那个萧敖，更是高深莫测。

“大郎对收复燕云怎么看？”

石秀手抚腰刀，突然问道。

史进看了石秀一眼，想来刚才的事对他有所触动，他想了想，“燕云必收，但当前不收比收好。”

石秀和扈三娘大奇，宋人无不以失去燕云为耻，历代帝王和武将更是以收复燕云为追求目标，不想史进却说出此话。

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
扈三娘不露声色的抽回手，这无赖子还抓住不放了。

“宋辽自签订澶渊之盟后已和平百年，且不说攻辽有背信弃义之嫌。如未处理好西夏便去攻辽，很可能便会让我方落入腹背受敌之地，却是智者不为。”

在史进看来当前灭夏比收复燕云更为迫切。

自燕云失守，大宋不仅痛失良驹繁育之地，更在战略要地上失却了天堑之险，攻防之势逆转，辽骑南下如入无人之境，而宋军北伐，却步步维艰。

在彻底解决西夏前，收复燕云是宜缓不宜急，宋辽之间更是宜和不宜战。

石秀沉吟道：“那就是先灭西夏了？”

史进点了点头：“官家雄主，先夏后辽，确是良策。如能在灭夏后休养生息数年，或谈或打，再谋收复燕云，胜算就大些。”

“听说折家最近接连打了几个胜仗，或许战事能很快结束。”

扈三娘倒是听师父说起过战况。

史进摇头：“西夏不会坐以待毙，今其国主隐忍多谋，没那么好对付。辽主虽荒嬉，但闻其太子勇武善谋，如果顺利交接，与辽开战就更不是良策。”

扈三娘皱眉道：“那燕云岂不是收复无望。”

“那倒也未必。”

史进转头看向石秀。

“阿秀去辽境时，可曾听说金国？”

“去年我在辽地时，曾听人提起过，说是女真人所建，在白山黑水间崛起。时常骚扰辽境，不过那帮人虽然勇悍，但器具粗陋，人也少，却是难成气候。”

听史进问起，石秀答道。

“或许破局的就在他们身上。”

史进悠悠的说道。

在史进看来先暗中扶植金国，待其成一定气候，两虎相争之时再以归还燕云为条件助辽伐金，行驱虎吞狼之计，才是上策。

有辽人抵在前面，即便辽被金所灭，我方坐拥险关，以逸待劳，金人也没奈何。

“你说如果我们联合金国一起打辽国怎么样？三十六计里面不是有一计叫远交近攻？”

扈三娘突然兴奋了起来。

史进摇头而笑：“远交近攻不可生搬硬套，此策可用在国力军力强大之时，但我国虽然强盛，辽国有所衰弱，但军力未必就不如我国，甚至还可能超过。如攻其不遂，损兵折将不说，反倒被金看到我方颓势，如趁势南下，有亡国之忧，这便是唇亡齿寒了。”

从后世的视角来看，当初北宋的联金伐辽实在是招臭棋，其实根子就在这儿，当时宋朝的军力是排在辽国之后的，再加上主君昏聩，不灭才怪。

扈三娘听得似懂非懂，但想想好像还真有点道理。

“说得好！”

话音落下，门口转出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。

他拱了拱手，问道：“刚才那番高论却不知是哪位小郎所言。”

他虽是这般询问，眼睛却是看向史进。

史进起身拱手，“小子妄议国事，让先生见笑了。”

那中年文士摆手道：“小郎过谦了，小郎之言字字珠玑，却是远过朝堂一些所谓干臣，发人深省啊。”

他与友人相聚，刚才双方发生冲突时便在一边旁观，讶然史进的武勇，却又处事得当，起了问询之意。

事后并没有马上走，正听到史进的一番表述。

虽然史进所说的一些情况还需斟酌，但主线却是清晰，更难得的是清醒认知己身不足。

这种认知在如今情况下尤为难得。

那文士却是直接问道：“小郎对宋夏之战怎么看？”

史进怔了下，稍作思忖便道：“宋夏之战，宜速不宜久。”